擦肩时想你，和与你唇的距离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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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涛想起那天，都觉得像是雨天。瓢泼的水滴，在玻璃门上顺次划下，细密而拥挤，把里面的灯火割裂成一片又一片，光照得水珠璀璨如碎星，也在那样的明亮里迷失了一些画面。
但等他回首再看，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冬天。
再普通不过的冬天。
来得默默无闻，甚至不曾下雪，没能复现在雪地里画爱心这种酸了吧唧的言情剧情节。
1
久酷在长桌的另一头包饺子，他认真的时候眼睛向下耷拉，嘴抿起来，专注而沉默地捏一小片面饼，手指上蹭满一层的面粉，散发着一股陌生的气息。
杨涛坐在椅子上，不太自在地挪屁股，他站起来捡了一张饺子皮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清融，余光小小勾一下桌子那头的某人，又急切切转回来，一边挖馅，一边发愣。
他以前其实是不太能将久酷跟王滔连起来的，他总爱叫酷酷，和他拌嘴，闹腾，但久酷在那之外，展现给他的，反而少得可怜。久酷的想法他可以了如指掌，但王滔呢？他不知道在那些时刻，褪去嘴角笑容的他，那个王滔，那个坚韧的，把黑暗时光轻描淡写成一句“那肯定还是会难受的对不对”的王滔，那一刻，在想什么？
王滔拥有一片空白，那空白让他在笑容褪去时，显出一派陌生，令人心惊的陌生。
因为那片尤其对他深埋起来的空白，杨涛频繁地梦见雨天，梦见水珠，梦见自己滴落在床铺上的泪或许也滑过久酷的手背。
他猛地回神，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包好了一个饺子，咽了口唾沫，又看向那边，脑子里还是乱麻的情节，和某些隐秘心思被揭露与光天化日之下的心惊。
——措手不及。
杨涛低下头又捏了一遍饺子，把裙边捏成皱皱的一块，捏大了，皮就薄了，往四下里耷拉下来。
久酷对他好，久酷跟他关系最好，最会逗他开心……
他对他真的不一样吗？
久酷身边常常环绕很多人，大家或保护或宠爱的，可真正见过他一度崩溃的人少之又少，清融会哭，子阳会哭，星痕也会偷偷抹眼泪，但他呢？
王滔身上，好像始终有一层薄膜在，扎了几个小孔可供呼吸，外面是阳光灿烂的柔软，里面是什么样，没人打开来看过。
就像打比赛时沉默的王滔一样，就像他还不在Hero的时候，又凶又狠的久酷，后来，成了默默抗压的大射。
这是个潘多拉魔盒。
大家或许都有一些触角，不敢剥开这层层伪装下去面对被腐蚀的内里，所以小心地护着久酷小太阳一样的笑容和捣蛋，不敢多看久酷沉默时略显失意的侧脸。
杨涛尝过在万里长夜里独自前行的感觉，去撞，去吵，嘴皮子不利索就吵不出来，无法解释，眼泪下来的一瞬间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。
他更幼稚一些的时候闷声不吭气，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被骂，磕磕绊绊讲不出几个字，初打比赛时没半点梦想，从小山城里出来，不知道打职业的意义所在。
后来好胜的心性渐长，才幸运地撞进hero。
无畏至少一直相信着，黑暗总会过去，像镜的台词：黑夜，光明的预言。
久酷呢？
没人知道。
王滔就是这样的人，摸不清，看不透，反而让人害怕他不那么纯粹，不那么开朗。
他对王滔的缄默保持心照不宣，就像王滔偶然撞上他慌乱的眼神时，若无其事地转头。
偶尔觉得一切的发展始料未及，拼床、起哄、双人直播……失控的情绪让他躁动不已地咬牙，久酷的跑火车和体贴的照顾……一切都在很快地发展，但久酷在每个关卡前模糊而自然的转场，都让一切变得合理化了起来——除了昨晚那个大哥惊涛骇浪的一句问话。
假的怎么办，真的怎么办？
杨涛戳了一勺肉在饺子皮上，万分纠结地念了半句真真假假，但瞥一眼和尘夏聊天的久酷，后槽牙还是忍不住紧合了一下。
他们低头凑在一起，嘴角弯起的的弧度如出一辙，就好像几天前两人为同一件事发笑时的样子，那事情是他没来时发生的乌龙，所以杨涛只好傻傻看着他们俩笑。
突然被氛围隔离开的那一刻，他心里漫山遍野地滚出砾石，压塌了被阳光一点点拔高的青草，膈得有点烦躁。
脑子都快炸了，有病吧。
“这也不算什么……”
王刻勤听到他迷瞪地念叨什么，回头瞅他，他冷冷的余光四巡一圈，保持沉默。
不算什么呢？
3
久酷给了他在初离家远走时需要的养分。
还记得第一次跟久酷打游戏，他说：“来来来，这波线你吃。”
快刀斩千秋的橘右京难得迟疑了，在峡谷里犹豫地看了眼伽罗头上的经验条，还没升四级，不知道他怎么就像只小黄狗，热情地摆出自己珍藏版大骨头，把自认为内向的杨涛撞个受宠若惊。
黄垚钦在麦里冷笑，骂久酷颜狗。
杨涛说了个谢谢兄弟，心里倒狠狠地记下了这一笔，挥得浓墨重彩，以至于他后来叙述总笑得跟当初听到那句“颜狗”时没什么两样。
“让你们看看阿黑的饺子啊！”
他沉闷的回忆被久酷的声音猝然打断，直愣愣的眼睛才回过神。
阴影大片落下来，一只手带着稳定器伸到面前，杨涛后知后觉自己被环住了，往身后靠了靠，嚷嚷起来：“我自己来，我自己来！”
久酷身上有种蓬松的味道，杨涛的手攥拳，紧了又松，向上抬起，去抢久酷手里的手机，呼吸微快，抬高的声音欲盖弥彰，想遮掩他此刻的心思，又迫切想躲掉久酷的怀抱。
东躲西藏着，久酷的气息环了一个圈，又被他的嚷嚷推回去了。
可还是遗留下蓬松的温暖，像是开了暖气的房间，让他想起来昨晚，又想起那个在直播间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张良。
“你是0吗？”
“我不是啊。”
他那时候的口不择言，大都是因为于阳光底下被掀开了未承认的另一面。
被拉cp配对这事他熟，小义当初津津乐道，经常大半夜发些视频剪辑，他自己群魔乱舞非带上别人，杨涛把他设置免打扰，没怎么管过，弹幕上也经常看见有人叫沈凡“前夫哥”，其他人都不大所谓，但他总觉得带上久酷就怪怪的。
小义在某次巅峰撞车后同他有感而发，打赢了那场游戏后，微信上说：我觉得现在也只不过是大家都在玩朋友游戏而已。
杨涛才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语，“朋友游戏”。
心照不宣的暧昧，对视，收不住的笑容，无意的肢体触碰，在他人面前说着对方如何如何，又在近乎失控时塞一个木头盖：大家都是兄弟。
兄弟而已，兄弟可以真挚、贴心、亲密，甚至吃醋，却不能说出爱和喜欢，不可以亲，不能再越雷池一步。
兄弟可以最好，但不会唯一。
这就是朋友游戏，小义说，现在大家都在玩，不是吗？
杨涛不知道还有谁，毕竟他没事不会搜KPL的CP群像视频看，小义闲得发慌，哪里有热闹哪里去，他不屑一顾，心底却渗进密密麻麻一片的无法喘息。
你这b什么意思？
小义说，我在内涵KPL三分之二的人。
杨涛扣了个6。
他知道依赖的萌芽只不过源于久酷对他的照顾，开始之初，只因为长辈带领后辈，只因为作为久酷，他必须站出来带着无畏融入。不过是好不容易逮进一个打野，来拯救hero暂时灰沉的局面。
更何况当初最热情的人，也并不是久酷，他只显得恰到好处，一心扑在练英雄和稳定清融心态上。
王滔对谁都很好，谁说不是呢？
杨涛于是又抬眼看了一下久酷，他现在倒是不跟尘夏聊天，专心包饺子，不知道平常嗓音那么大的人为什么就又沉默了，杨涛一个失手，手里的饺子差点被捏坏裙边。
黄垚钦凑过来又瞅了他一眼，给了一个直白的眼神：饺子都包不好。
这有什么。
杨涛显然想笑，扯了扯嘴角，没笑出来。
4
他垂头捏饺子，在游戏上那么灵活的手依旧很灵巧，又包好一个，刘海在眼下压了一层阴影，看得不太明晰。
王滔借着人群之间的遮挡找缝隙，从缝里朝nofear打量，边打量边感叹：天花板就是帅啊。
帅是帅，脑子真是他妈的不好使。
他怨气腾升，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，维持专心致志的假象，也开始捏从小就会的包饺之技。
作为一个摩羯座，自问事业心top1，情情爱爱的都与我无关，还是要被拉出来，这一刀、那一刀地宰，罪魁祸首就是那位自以为偷看得很隐蔽的无畏大将军。
黄垚钦曾经关切地询问说，汪桃你踏马…不会真是男同吧！他作为年纪轻轻就情感稳定的个中高手，目光雪亮，痛心疾首，间或夹带着：“你这傻逼想干嘛呢？”的鄙视。
王滔无辜，王滔沉默，王滔想死。
他作为摆烂大王，只好说：那喜欢了就喜欢了吗，我还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？
黄垚钦表示同情理解，尊重祝福，并伸手指门：好了，你现在可以滚了。
王滔苦兮兮地朝门口看去，外面走廊漆黑一片，好像蛰伏着魑魅魍魉，紧接着是有人打开廊灯的声音，通道哗然亮起。
黑暗被驱散，夜色里数不胜数的鬼怪，也在男生含糊的叫嚷中四溢奔逃。
屋子里散发出的光融入外面，无畏从他们宿舍那头摸过来，喊他：“我开灯了酷酷，你再不回来我关门了！”
他怕黑这件事好像刻在无畏DNA里一样。
你说你怎么那么贴心呢，nohair。
他苦兮兮地往外走，一边回头看惊奇的清融，声音低而忧愁：“这你说呢？”这谁能不喜欢？
黄垚钦只好摊摊手，表示他无能为力。
5
无畏初来时发型很丑，透露着乡土气息，但抵不住人帅，拉着个行李箱往门口一站，王滔逆着光看他，就像看见一个沐浴晨光的希望种子，呱唧一下出现，朝他预言：黑暗终将过去。
然后希望种子走过来，紧张得眉毛不是眉毛，嘴巴不是嘴巴，朝他伸出手，第一句话就是磕巴的，口音很重的，糯了吧唧，黏了吧唧的：“哥，以后多，照顾一下，不是……多多zi教。”
彼时他叉着腰，正对着沙发上的黄垚钦扯皮吹逼，一下子愣住了，看一看无畏伸出的手，才及时握上去：“好好，你就是新来的吧！以后都是好兄弟了，我是久酷，你好啊。”
心里其实是一句：我靠，俱乐部是接了个明星回来吧？
那时候他不知道，这个看起来瓜兮兮的新人，是个脾气臭到跟教练呛声的人，呛完了还能把自己呛哭，一打起游戏来冷漠又暴力，直往对面双c脸上撞。
就像他也不知道，自己最开始给他屯了波兵线，居然能换来这暴脾气帅哥的青眼——被教练骂不听，倒是能乖乖听他几句苦口婆心的劝导。
低着头，默不作声地听他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教训，又瞒着他去拿着外卖，回宿舍一起吃，训练完再默默等在食堂门口——就为了蹭到他身边找座位。
王滔家里小辈很多，但这么粘人的属实是难得一见。
首播之前，无畏问他：“我们一起播吧？”眼睛很亮，怕他拒绝，又补了一句，“两个人直播效果好！”
王滔看他抓在手机上的手，指尖都被压出了青白色，点点头：“紧张就直说嘛，兄弟带你。”
“屁！我这是给你贡献流量！”
“……”
那段时间里他的生活被无畏严丝合缝地塞满，几乎没有空隙，那些被人忽视的失意，自无畏来后，成了笑着调侃后消散的烦恼。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，无畏推过来几盒菜：“久酷你不是爱吃这个嘛？”自己守着甜口的鱼香肉丝，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。
王滔一边吃，一边看着自己面前沾上辣椒沫的肉，吃得食不知味，有些糊涂。
他知道自己的天赋就是跟人打成一团，洞察人心的技能养成于小时候，家庭教育的原因，让他对别人的情绪过分敏感，所以总是希望大家都笑着，和和气气。
王滔总是会对于他人竖起的尖刺和恶意感到十分紧张和尴尬，所以也养成了化解的诀窍。
出人意料的是，无畏那么暴躁的人，竟然未对他竖起过什么壁垒。
就好像从那波兵线开始，无畏就默默地融化了外层的冰，开始关注他的一举一动，从局内到局外。
为了他而笑，希望他能笑，从保护射手，到保护久酷。
王滔察觉到这种特殊对待，察觉到这种明显划级的双标，察觉到无畏软化的态度，假装不知道地由着这段关系肆意生长。
后来想拉开关系，说出其他人的名字，无畏在旁边咬着后槽牙，又冷又狠：“我选久酷，毕竟他在我身边不选他不太好。”
他心里铺天盖地的“无畏疯了”。
更后来，竟要见证无畏几次流眼泪，一个大老爷们坐在床边，弯着腰，手肘杵在大腿上，盖住半张脸憋屈地掉眼泪珠子。
王滔哄了又哄，可惜无畏没经历过被轮换，他的职业生涯如青云梯，这下被狠狠打了一巴掌，说什么也都沉浸在几次败局里，脑子里只有死亡后灰扑扑的屏幕，和久哲毫不留情的训斥，哭得停不下来。
王滔一开始还心慌，后来发现这个人跟水做的一样，平时捧着个水壶喝水，好像蓄了片湖，一到泄洪时就哗啦啦，大有不到脱水不罢休的气势。
他也不耐烦，手机被收走了，马上就到了休息时间，明天还有训练赛，只好停下语言攻势，走过去蹲下来，抬头看无畏被捂住的脸：“你他妈的再哭，我就把你蹬出这个宿舍。”
本意是让他露宿街头一晚，想着其实也起不到什么威慑效果，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他语气太凶，还是无畏曲解了，他竟一下子噤声，真不敢哭了，却依旧紧紧按着眼睛。
王滔等了半天，才等到一句鼻音厚重的：“我停不下来……”
声音很紧，语气别扭，沾了点湿意。
王滔心里的小人夸擦一声劈了个叉，他有种失重的感觉，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拉起无畏的两只爪子，语气硬邦邦的：“那现在就睡觉，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无畏不知道抽什么风，抓住他的手臂，脑袋撞在他肩头，眼泪掉下来，落在他的手背上，又滑过指缝。
他一时有些发愁，朝着心里的小人摇旗投降了。
这是无畏先发的疯，可不是我的错。
王滔对心里一头栽倒的小人谆谆善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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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包满了一盘饺子，手上沾满白乎乎的面粉，又一抬眼悄悄看过去。面粉覆在无畏的手上，竟然没有黑白分明的对比，很是和谐，真不知道一男的怎么这么白。
结果这一眼把无畏看起身了，王滔一个心惊，收回视线，心里念叨，不会吧这都能被发现？
无畏磨蹭着走过来，步伐幽灵一样，窜过众人身后，直奔这个方向。
衣角微微扬起来，头发也翘着，就是脸色淡淡的，还是有些吓人。
王滔被吓得六神无主，眼观鼻鼻观心，一心盯着手里的白胖饺子，要把饺子皮都盯出一个洞来，无畏好容易蹭到他旁边了，脖颈蹭着肩，环着他身侧，去夹那一盆虾仁。
无畏身上有他们一起用的洗衣液的味道，这很正常，毕竟是新换的衣服。
问题是……他们的洗发水不是一个味道啊！
“无畏的洗发水”比无畏本人要霸道一点，那味道一点点攀延过来，成了王滔心如乱麻的加重剂。
好像他刚刚带着手机去逗无畏，无畏现在也要还回来一样。
有这么幼稚吗？
杨涛心里鼓着一团不满的气：还就真有。
王滔心里越乱，专注力越强，面上一片平静，眼神都不斜一下，包过一个又一个，可惜无畏这个福建人不知怎么的，一个劲夹虾，好像真那么爱吃海鲜，不懂看人眼色——或者是假装眼瞎。
王滔微闭了眼，整理心态，呵呵一笑，我可不陪你玩这种拉扯游戏，滚边去吧。
他任由无畏贴着，什么也不表示，风平浪静的表情，无所谓的态度，包得十分漂亮的饺子……一切都很冷漠，无声胜有声。
久酷的眉骨落下两片阴影，乖巧的小狗眼把余光收得很好，抿着嘴，微微皱眉，侧脸显得很陌生。
杨涛把硕大的饺子肚一收，耷拉着眼皮，脸色很差，他收回了手，到底没再去用余光瞟久酷，焉了吧唧地转身，往自己的位置去。
王滔心想：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。
你不嫌恶心吗？那咱们都别互相恶心了呗？
他默默在心里狠狠念叨，眼神顺着无畏离开的脚步画了个圈，又回到饺子上。
